2007年5月6日 星期日

1984年 土城海山煤礦礦災奪74命 大部分是阿美人

新台灣新聞雜誌 530期



 歌詠匆匆 胡德夫用生命譜曲



「我曾經跟他們一塊綁鋼筋工作過」......





自由時報 2003.1.25 文.攝影 ◎ 二木打貓



海山礦場



 旅行寫生,在認知的習慣裡,似乎一定得耗上一段長距離的車程:或早出晚歸,當天來回;或長期規畫,幾天幾夜。彷彿一定得要跑得遠遠的,離開自己所蟄居的塵囂,才覓得到幾許值得落筆的感動。其實不盡如此,原來只要懷著一顆敏銳的心和帶點詩意的感性,對於周遭的自然、人文多幾分關心與留意,即使在看似平凡的繁華都會裡,也經常能帶給自己許多意外的驚喜。



 閒適的假日午後,我喜歡帶著有點探險快感的童心,騎著機車隨興閒盪在我所能及的大街小巷或山野裡的幽徑林道。雖然偶爾也會因為私闖民宅而換來幾回白眼,或被齜牙咧嘴的狗群死命追趕而落得狼狽奔逃,不過,收穫往往是令人欣慰的。



 只是,當自己偶然闖進這似乎仍停留在記憶深處的人間悲劇時,眼前荒煙蔓草中廢棄的廠房所呈現的頹唐、破落和一旁平凡人家的炊煙裊裊、安命自得,在在教我措手不及地糾結在現實與記憶的交錯幻影中。



 「土城」,一個近年來快速發展、高樓林立、寸土寸金的新都會,巡行其間,實在很難讓人聯想到字面上泥灰四處、塵土飛揚的原始模樣。



 其實,根據史料,土城地區早在四、五千年前就有史前時代的先民散居於此,後來此地成為平埔族「擺接社」原住民活動的地方,當漢語族於十八世紀二、三○年代(清帝國雍正年間)大規模拓墾此地時,與現今三峽地區大豹社泰雅族原住民的狩獵行為發生利害衝突,糾紛時起。為了安全考量,特於今土城公所、消防隊、土城國小附近,以土石築牆作為防範。日久,相約成俗,就成了「土城」一名的由來。



 過去土城是典型的農業村落,絕大多數的人口皆以農為生。後來伴隨著土城農業的發展和經濟的成長,出現了另一項曾經是土城最為重要的產業——煤礦。



 土城市東南部是廣闊的丘陵地,富藏煤礦。文獻上早在清領時期就曾有開礦的紀錄。到了日治時期至戰後十年間,煤礦更成為土城最重要的產業。六○年代中期以後,雖然因為經濟的轉型:石油取代煤礦、礦工不易找尋,再加上採掘逐漸深入地層,以致開採成本日鉅,台煤難與進口煤競爭。不過,此時土城的「海山煤礦」,反而因此以其優美的礦區環境和現代化的安全設施而成為全台灣礦場的模範。



 然而,就像是命運的捉弄一般,一九八四年六月二十日,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夏日,一樣辛勤、一樣忙碌的背後卻傳來不一樣的震懾。一聲巨大的爆炸敲響了台灣煤業的喪鐘,更敲碎了上百個家庭的幸福。七十四條人命葬送在深邃的坑道裡,無助而無奈。煙硝中忙亂而毫無進展的搶救和面對坍塌的無能,換來所有人深鎖的眉目和家屬們一聲聲的哀號、啜泣。



 就在整個台灣社會還籠罩在災變的陰影中,當所有人好不容易接受了這樣的事實而誓言要以此作為血淚的教訓,絕不能讓七十四條生命白白犧牲的同時。七月十二日,位於瑞芳的煤山也發生嚴重意外,這次造成一○一人死亡;四個月後,同年十二月五日,三峽海山一坑也傳出傷亡,一口氣又奪走九十二條人命。



 同樣的新聞畫面,一次又一次殘酷地攤現在所有人驚愕的眼前。悲泣、憤怒、無助……早已無法制止這個宿命般的詛咒。一顆顆碎裂的心、一片片受傷的土地,再也承受不起任何生命的消逝。停止吧!停止吧!求求你停止吧!眼淚已經流盡,心情不再起伏,面對生命的苦楚,你我卻都只有卑微地低頭祈求。



 一九八九年二月一日,海山煤礦宣布停止開採,土城煤業和一幕幕曾經鮮明得教人掩面哭泣的畫面終究走入歷史。



 幾十年過去了,目前在此落腳的居民多是前來台北打工謀生的外地人或原住民。他們利用幾乎廢棄的礦工宿舍,也不知是租賃的還是暫借,就幾片門板、幾條布簾,簡陋而克難地寄居在這異鄉的台北,當個容易滿足的邊緣人。



 幾個國小模樣的孩子騎著腳踏車在我畫架旁好奇地詢問著:「你住在哪裡?」

「我就住在土城,外面的街上。」

「你在畫畫喔?」

「對呀!」瞧他們圓瞪著的好奇眼神,我除了看到了孩子們的純真,竟第一次如此強烈地感受到生命的真實。

「以前也有人來這裡畫畫喔,你們為什麼那麼多人都要來我們這裡畫畫?」

「嗯——,因為你們這裡很——很漂亮啊!」一時之間,我也只能想到這樣簡單得有點笨拙的語彙,來對一個十歲不到的小孩解釋我心底那份複雜情緒。



 記憶裡,意外發生時的悲悽早已隨著坍塌的坑道一起埋葬在上一代的世紀裡,我無法在畫面中表現出我對還身埋在地底上百條貧苦人命的哀悼,只有在孩子們嬉鬧的追逐聲中,靜靜地珍惜眼前炊煙裊裊的這份平靜。



 也許,人的包容性、適應性該是生命特質的集體遺傳中最可貴的部分,物換星移間,沒有人能切實界定他們的底線。遺忘吧!作為宇宙間無數生命之一,我們顯得太微小,微小得承受不起所有延續生命的代價。遺忘吧! ●







朱凱翔、梁宏志/台北報導



曾經創下台灣工安史上死傷最慘重的工傷意外,民國73年6月10日台北縣的海山煤礦突然傳出一聲巨響,坑內瓦斯彌漫,70名身陷坑內礦工全數罹難。事隔20餘年,海山煤礦已經埋沒在荒煙蔓草中,當年的老礦工,回想起那天下午的奪命巨響,眼裡盡是無奈。



記者重回當年發生爆炸的海山煤礦,礦坑口現在只剩下一堵爬滿青苔與藤蔓的石磚牆。金漆的「海山本礦」4個字已經斑駁,坑道也已經用磚塊封死,曾經繁忙的礦坑口如今是沼澤一片,彷彿要將當年悲劇與世隔絕。從坑道口往外走,2層樓的辦公室有老式的木造窗櫺與海山煤礦的的標誌,對面是當年工寮,紅磚牆上藍底白字寫著「勞資合作、安全第一」。



海山煤礦老礦工郭先生說:「天還沒有亮的時候就要出發了,晚上很晚才回來,當時我們都沒有什麼裝備,只有戴著安全帽和頭燈這樣子。」郭先生是台東阿美族,18歲就在海山採礦,爆炸前夕他剛好轉行跑船逃過一劫,現在在礦坑附近種菜兼做木工,有空就到礦區的信仰中心天蓮宮泡茶聊天。



海山煤礦老礦工林先生說:「爆炸那時候就像炸彈爆炸,碰一聲,整座山像地震一樣。」另一位海山煤礦老礦工說:「有一位最嚴重的罹難者身首異處,幾乎都只能靠著掛在屁股後面的水壺,上面的號碼來認人。」



老礦工對當年爆炸記憶猶新,事發後海山還繼續開採了5年才封礦,所有礦工也只能提心吊膽繼續入坑,林先生的這段話道盡礦工的無奈,林先生說:「去的話,炸死一個人,但是不去的話,餓死全家人。」



2007/05/01 15:13



 《消失中的聚落》海山煤礦宿舍 剩1獨居老人

【記者陳俊雄】


  「為什麼遺忘,燦爛的煙火點點落成的角落裡的我們。


  為什麼?!這麼多的人湧進昏暗的礦坑,呼吸著汗水和汙氣。


  轟然的巨響!堵住了所有的路,洶湧的瓦斯,充滿了整個阿美族的胸膛。…」


  胡德夫─《為什麼》


  曾是台灣最安全的海山煤礦,因一場奪走74條人命的煤礦災變而封坑,災變發生23年後,原有3千多人居住的宿舍群,如今僅剩1名海山礦工居住;四處橫竄、朝著陌生人狂吠的野狗,早把這裡視為自己的地盤。


  海山煤礦雖已蕭條,但追溯到日治時期大正四(1915)年由山本義信創立的「山本炭礦」,這個位於土城永寧地區的大煤礦,有著一條總延長達3萬3千多公尺的建安主坑道,更是全台最大、最安全的煤礦。


  但對礦工而言,「礦災」依舊是心中最大夢魘,為了討吉祥,地名不但刻意取為「永寧」;海山煤礦公司更選擇「永寧路66號」為礦區地址。


  七十三年六月廿日中午12時50分,公認是全台安全措施最完善的海山煤礦,卻因押車工超捲5台煤車,又未將安全插針完全插入,導致第八部煤車鬆脫引發煤塵爆炸。


  災變一共奪走74位礦工性命,其中72人是來自花東地區的原住民。


  土城原住民市代陳原成表示,民國五○年代後,在瑞芳李家前往花東地區招商,不少阿美族原住民因礦工薪水尚稱優渥,北上工作,並以台東池上阿美族人為大宗。


  陳原成回憶,當時海山煤礦宿舍區中,老老小小共有超過3千名原住民,這些離開原鄉來此工作的原住民數量龐大,不但讓煤礦公司興建宿舍定居,更對地方政治具有極大影響,「只要這個票匭能守住,就可以當選縣議員!」


  正當政府還在處理海山煤礦災變同時,瑞芳煤山煤礦、三峽海一煤礦又發生災變,半年內連傳三大災變,為台灣煤業敲響喪鐘,海山煤礦也在七十八年九月卅日封坑。


  海山煤礦封坑,災變罹難礦工家屬多選擇離開傷心地,遷往大溪崎頂等地居住,但海山煤礦公司仍允許礦工住在原來宿舍裡。


  由於宿舍區並無自來水設備,加上設備老舊,居住環境日漸惡劣,老礦工也隨著歲月過往逐漸凋零,人數從極盛時期的3千多人,一路狂減。


  土城市代曾進益調查,海山煤礦所在的永寧村,早年面積共250甲、人口約兩千,其中十之八九的居民都是礦工及工眷,要說永寧村是因海山煤礦而興起,一點也不為過。但到了1999年海山煤礦宿舍區,已剩下不到3百人居住。


  歷經災變、遷移、侵占官司、火災,海山煤礦雖無遷村之名、卻有遷村之實。


  海山煤礦封坑產權亦由海山煤礦公司移轉到寶山建設,前年寶山建設為討回宿舍土地另作他用,和住在當地多年的礦工對簿公堂並獲台北地院判決勝訴。但寶山建設最後還是給予每名礦工5萬元補助金並代繳律師費,才讓剩下的幾名礦工遷離宿舍。


  目前海山煤礦宿舍中,只剩下最後一名年約60、口齒神智皆不清的林姓礦工,經常在屋外兀自對著火堆發呆、嘴中喃喃自語卻又教人不知所云。2007/02/03


1 則留言:

  1. 是一個充滿了感傷的年代~也是我經歷過的年代~那個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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